現在,我們要進入這個講座的第三部分:正教會的靈修。
自古以來,正教會就積聚了關於內在靈性生命之經驗和教導的豐富寶藏。許多此類的教導被匯編於一個由許多書卷組成的集本:斐洛卡裡亞(Philokalia)中,這個希臘名稱的意譯是「慕善集」。《慕善集》包含了四世紀至十四世紀間多位受上帝光照的神聖教父和導師的著作,詳細地闡述了達致神化的途徑。
根據《慕善集》的教導,內在祈禱的基礎是「儆醒」,也就是一種內在的專注,警戒和醒覺。內在祈禱的修習者必須護衛自己的心意,使之聚焦於祈禱,並斷絕和遠離雜念。
基督曾就儆醒作了許多的訓示,例如:「儆醒祈禱,以免陷於誘惑」(聖經新約,太/瑪,二十六章,四十一節)。他告訴我們,首先要儆醒,然後在儆醒中祈禱。我們必須護守自己的心念,不令其陷於奇思異想。有了儆醒作為開道,我們才能進入純一不亂的祈禱境界。
倘若心神忙於思考,祈禱便不會純一,因為純一的祈禱必然生起於純一的精神。要做到這一點,人必須先保持儆醒,然後超越思慮和想象。
此處,東正教的理論再次和中國的傳統發生了共鳴,因為在中國的傳統觀念中,培植內在生命的基礎也是儆醒。
在東正教的傳統中,內在祈禱發源於心。我們將神智的專注力灌注於心中,然後才能無礙地向上帝祈禱。這種在心中進行內在靈性祈禱的實踐被稱為「靜修」(hesychasm)來自希臘文的「寂靜」(hesychia)一詞。因為在心中,人的意念可以通過和上帝祈禱的共融而尋獲寂靜和安寧。
我們在心中呼求,我們在心種與基督交談,我們在心中同渴望與之結合的那一位密契。意念和靈智會聚於心「中」,而非心「上」,然後專注於對基督的祈禱,最後止息於基督本身。
在心中,儆醒的靈智以基督的尊名斷離思慮,藉著對基督的專注,靈魂與生活而具位格的上帝遭遇,接受他的恩寵,並被他改變。
在正教會中,有一種特殊而有效力的祈禱方式,被稱作耶穌禱文。這個禱文的形式是:「主耶穌基督,上帝之子,憐憫我罪人。」或者被簡化為:「主耶穌基督,憐憫我。」這祈禱文是簡短的,為的是讓心靈可以專注於這詞句,和被這詞句所呼喚的那位。我們持念基督的聖名,因為基督曾向他的門徒許諾:「你們若因我的名求什麼,我將垂允」(聖經新約,約/若,十四章,十四節)。使徒聖彼得也曾說:「溥天之下,未嘗有另一名號賜予世人,使我們可因之得救」(聖經新約,徒/宗,四章,十二節)。
修習耶穌禱文者,在他們的一呼一吸間不斷重復這禱詞,使之成為自己的第二天性或者本能。為了避免內在生命的僵化,他也必須使內心趨向對上帝的神視默契,並努力將各種罪孽的疾患和務外的想象從心中清除出去。這種靈性祈禱的修習需要不斷維護心的內在潔淨,使之相稱為神恩的居所。
西乃山的聖格裡高利,十四世紀的一位聖教父在他一篇被收入《慕善集》的文章中斷言:耶穌禱文是培植和灌溉洗禮中所領受的恩寵種子的一種卓越途徑。他寫到:「聖靈的神能在那些不斷持念耶穌聖名的靈修者身上被顯明,以知性的明悟反復誦念,也即始終憶念上帝….因此,我們若希望認識和感知真理…就該讓祈禱的能力獨自運行在我們的心中,因為它將溫暖和喜樂帶給人靈,並使人心閃耀著對上帝和他人無可名狀的愛。謙遜和痛悔也因此而從祈禱中源源不斷地湧流出來。對於初學者,祈禱是聖靈無間斷的靈性行動,以發自心靈的歡樂之燄為始,以散發芬芳的神恩之光為終。在正教靈修的傳統中,靈性升華的步驟通常被劃分為:悔改,淨化,光照,成全四階。在希臘語中,悔改一詞稱為:metanoia,意思是「改變心意」,這是將我們的整個存有全然重整,舍棄罪孽和我執,轉向對基督的信靠。淨化是將我們的心滌淨,洗去所有使我們遠離上帝的私欲偏情和煩惱掛慮。光照則是使我們的靈魂被上帝的恩寵完全充滿,使這恩寵如基督所說的「活水江河」(聖經新約,約/若,七章三十八節)將我們淹沒。成全則是將我們的靈魂依照基督的形象更新再造:藉著上帝非受造的神能,將我們的整個存有改變一新,以滿全基督的命令:「你們應當完全,就好象你們在天之父是完全的一樣」(聖經新約,太/瑪,五章,四十八節)。
當一個人經驗到非受造神能的光照之時,他體驗到上帝有如光明。在正教的靈修學中,非受造的恩寵和神能也被稱為非受造之光。當基督在他泊山易顯聖容的時候,就曾以此恩寵之光照耀他的弟子,向他們揭示了自己固有的真實榮耀。這光是基督自性的光明,發自他的神性。當基督徒身上閃耀著非受造之光的時候,並不是他們自己的光在發顯,因為他們的本性仍是受造的人性,他們所折射出的是充滿了他們,並淨化了他們心靈的基督之光。
聖格裡高利帕拉瑪斯,十四世紀的一位聖教父,如此教導說:「那分享了神能的人,自身在某種程度上也化為光明。他與光結合,並藉著這光,他在徹悟中洞見那對不擁有此種恩典者隱藏的事物。如此,他不但超越了肉體的感官,也超越了一切人智所能領悟的范疇。」
請允許我以一位完滿地分享了上帝非受造神能之光的聖者──新神學家聖西默盎──的一段短文來結束這次的分享:「上帝臨顯於我內,在我鄙陋的心中異彩紛呈,以他永生的光華四面照耀我,用他輝煌的毫光啟明我的四肢百體。這光環繞著我,他緊緊擁抱著我。他將他自己全然交付與我──這不堪之人,我被他的熾愛和華美所充滿。我因喜悅和神聖的慈憫而饜足。我分享了光明,我也分享了榮耀。我的面龐如我所愛者一樣輝耀,我的四肢百體都成了承載光明的容器。」
用聖西默盎所描繪的與上帝結合的神化圖景來結束這次關於正教的座談是很合適的。因為這是人類的終向──人類和整個宇宙受造的終極目的,基督降生和受難的目的,以及上帝建立他的教會的目的。